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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48812】卞毓方|返校记

发布时间:2024-07-25 07:25:02 作者: 乐鱼网站赞助了大巴黎

  本年5月4日,北大校庆日,我回了趟校园。按规则从东南门进,也借此机会搞理解了北大终究有多少个门。南边西边不算(北边没有门),光说东边吧,就有东北小门、东北门、东门、东南门四道,一门之差,别有洞天,你不小心看错一字,就要走很多冤枉路。

  进了东南门,左边是邱德拔体育馆的北广场,为多家院系的接待站,巨幅标牌印的是:“家·年月欢迎校友回家。”我在总接待站取了一册《北大人》,季羡林先生题的字,封面印着“巍巍上庠,国运所系,永担任务,与时俱进”,大开本,胶版纸,沉甸甸的,重量感十足。我没带挎包,外衣口袋也装不下,只能拿在手里,可是既要摄影,又要记笔记,妨碍。情急智生,我把它贴胸衬衣里,束紧,似乎多了一副上阵的盔甲——不,是多了一面护心宝镜,一块全世界皆无的巨型芯片。你也能够把它说成是“行为艺术”。

  回身,径自奔向五四运动场。最初是泥巴地,现在铺上了塑胶,我在跳高场所旁找了块海绵垫,一落座,然后顺势躺下,双手作枕,仰观天上的浮云。

  60年前,入学不久的一天黄昏,我来这儿练长距离跑。400米的跑道,一圈下来,尚能摆臂迈腿,镇定自若;两圈下来,转为气喘吁吁,汗流浃背;三圈下来,则虎头蛇尾,眼冒金星,胸膛像挨刀扎,双腿灌满了铅……心想,自己不是长距离跑的料,这项目太耗力,太累人,算了,爽性退出。但前有本班男生,后有邻班女生,青天白日,我不能认孬。再说了,毛主席教训咱们“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”,这点困难算什么?所以咬紧牙关,豁出小命,拼出现在所说的“洪荒之力”,坚持,坚持,再坚持……跑完四圈,嗯,腿还长在我的身上,脚步竟然不再踉跄;跑完五圈,噫,呼吸遽然四通八达,腿脚如有神助般反常放松,整个人像要飞了起来。

  若问五年半的大学生活有哪些重要的收成,耄耋之年回想,那次长距离跑度过“极点”后的体会,让我毕生受用。

  “提示你一件事,1966年冬季,去井冈山,攀爬黄洋界,我在半腰崴了脚,是你把我背到山顶。”

  “哦,记住。可我并没告知你我是谁,我也没问你是谁。”那年初,做好事考究不留名字。

  “你胸前戴着北大校徽。我没戴,我也是北大的,中文系。五六年前,看到你一篇回想登黄洋界的散文,时刻和细节,触发我的联想,上网查了资料,承认背我到山顶的正是你。方才就留意到你,又上网查了你最近的相片。”

  “说故事也是故事,说缘分也是缘分。同为北大人,今日回了家,不是碰到你,便是碰到他,总有一道闪电会照亮你我他一起的回忆。”

  散步在当年的学生生活区,恍若隔了世。通过上世纪末的改建扩建,旧日的四层灰色砖楼,一概改成了巨大豁亮的六层板楼,方位也作了调整。我从前住的四十斋,前移了数十米。庭院里的几棵大树,槐梓相杂,粗逾水桶,高明六楼,不会是后植的,应该是原住民,与老楼同期落户。现在,老楼完成任务,与世长辞,而它们仍然葱翠蓊郁,据守故乡。

  那些修建改头换面,唯有这几棵老树,是昨日的见证,也是今朝的安慰。一阵和风吹来,树叶沙沙作响,我昂首仰视树梢,傍午的日头正透过那簇长相最旺的枝叶仰望着我。树嘛,天然在不断成长,它们向天空开展,向地底延伸,向心里蓄力——镌刻年轮,那是它们的年谱,也是过往年月的地舆志、地舆注。在树的眼里我也是一棵树,十趾沾地却又不懂得向下扎根的树,毕生奔驰劳累却总也高不过层楼的树,乃至越长越矮。今日,我这棵老树倒很想和那些老树谈谈,比如春华秋实,比如夏长冬藏,比如登时顶天,比如千秋万代。

  燕南园是北大园中之园,里面住的俱是“重磅人物”,整个学生时代我都没能进去瞭一眼。

  第一次得窥“庐山线年后,访问陈岱孙先生。那一阵子,北大的大众人物,是陈岱孙、季羡林。我与季先生熟悉,便请他介绍——便是向陈岱孙先生问个好,和他拍个照。哪知找到55号,敲门,无人应。问街坊,说身体欠好,住院了。

  过了若干年,采访侯仁之先生。侯先生住61号,其时虚岁已值百龄,获睹他的神姿,倾听他的嘉言,幸何如之。

  上一年岁尾,写作《先生之风》,触及57号前后两任户主江隆基、冯友兰,又来一探终究。57号已辟为“冯友兰新居”,适逢闭馆,遂隔着围墙仰视了那名享士林的三株老松。

  人去楼未空,“三松堂”储满斑斓明灭的光与影,锁犹未锁,有心人往门前一站,自有浓郁的书卷气、博雅气袭面而来。

  我是有心人,免不了对围墙内的三株老松又低回了一番,然后迈开大步离去。拐了个弯,正襟危坐的陈岱老,恰在55号院旁等我——那是他的铜像。合影如仪,还有比这更令人满意的吗?

  一路走走停停,见到白发苍颜的老者,别有一番故人故知的亲热,他们的目光会自动迎过来,我也会热切地望曩昔,对上了眼,有人径自问:

  一处穿插路口,西南角竖着一块告示牌:“世上原本有路,停的车多了也就没了路。”我拿笔抄下,觉得这标语新颖,借着鲁迅的名言反过来说,让人见了愣一愣,想一想,这一愣、一想,就多了一番明心见性的彻悟。

  逐渐感到左边热辣辣的目光,扭头,四目交集。她问:“您这本《北大人》在哪儿买的?”

  “那……你等等。”我掏出笔记本,把方才读过的两段将来或许用得上的资料,刷刷地抄下。然后,把刊物送给她。

  我翻开《北大人》,在那两段文字下画了波涛线年,、周恩来会晤杨振宁,周培源伴随。他说到自己从前是杨振宁的教师,现在则要向杨振宁学习。笑问:“你现在落后了吗?”他怅然答复:“是很落后,后来者居上。”(摘自《思念科学巨头周培源》)

  杨辛调查泰山,作《泰山颂》:“高而可登,雄而可亲;松石为骨,清泉为心;呼吸世界,吐纳风云;海天之怀,华夏之魂。”(摘自《思念哲学美学我们杨辛》)

  本年5月4日,北大校庆日,我回了趟校园。按规则从东南门进,也借此机会搞理解了北大终究有多少个门。南边西边不算(北边没有门) ,光说东边吧,就有东北小门、东北门、东门、东南门四道,一门之差,别有洞天,你不小心看错一字,就要走很多冤枉路。”我在总接待站取了一册《北大人》 ,季羡林先生题的字,封面印着“巍巍上庠,国运所系,永担任务,与时俱进” ,大开本,胶版纸,沉甸甸的,重量感十足。北大很大,北大也很小。我翻开《北大人》 ,在那两段文字下画了波涛线年,、周恩来会晤杨振宁,周培源伴随。希望她的孩子读到上述钻石般的文字,也会与我相同,心潮逐浪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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